三个月后……
    青铜灯盏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曳,將族长叶志强的身影拉长投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那影子忽明忽暗,如同叶家此刻飘摇的命运。
    殿外,长老、堂主、执事、弟子们鱼贯而入,脚步声在青石板上迴荡,却压不住低声议论的嘈杂。
    议论声像一群不安分的飞蛾,在大殿的樑柱间盘旋。
    林淼站在殿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胸前那枚残缺的玄阳护心镜碎片。
    金属的稜角早已被他的体温磨得圆润,却依然能感受到父亲林峰留下的气息。
    三个月过去,他胸前的伤口早已癒合,可心中的空洞却像被蛊虫啃噬过一般,始终无法填补。
    父亲牺牲的那天,火光冲天,他亲眼看见林峰以元神为引,將蛊王的残魂熔炼进自己的金丹。
    那一刻,父亲的身影在烈焰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具焦黑的躯壳。
    “此次大劫,叶家损失惨重。“叶志强的声音在大殿中迴荡,低沉而沉重,如同暮色中的钟声。
    他有点佝僂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头髮在灯盏下泛著灰白的光泽。
    “护族大阵三十六重禁制尽数损毁,库存灵材焚毁近半,更有几十名弟子陨落,其中包括...“
    族长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缓缓扫过殿內眾人,最终落在林淼身上。
    那目光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著林淼的神经。林淼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早有预料,可亲耳听到的那一刻,心臟仍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要窒息。
    “炼器堂堂主,林峰。“叶志强终於说出了那个名字。
    殿內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林淼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耳边嗡嗡作响。
    三个月来,他一直逃避这个事实,假装父亲只是暂时离开,总有一天会推开门,笑著说“臭小子,又偷懒“。
    但现在,这个幻象被族长冰冷的声音彻底击碎。
    “蛊王虽除,但其残魂已被林峰以元神熔炼进林淼金丹,千年之內,蛊毒不会再起,千年之后,若蛊王再次归来,想来我叶家也有足够的实力应对了。“
    叶志强继续道,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然而,此次劫难也暴露了叶家的隱患——炼器堂人才凋零,防御阵法老旧,若非族人拼死抵抗,后果不堪设想。“
    林淼的视线模糊了。他看见父亲最后的身影,看见那枚护心镜在爆炸中碎裂,看见自己被衝击波掀飞时父亲伸出的手。
    那双手曾经锻造过无数神兵利器,此刻却再也无法保护自己的儿子。
    “炼器堂不可一日没堂主,即日起,炼器堂堂主之位,由林峰晚年收的关门弟子21代弟子叶言娇接任。“叶志强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林淼头顶。
    殿內顿时响起一阵惊呼。林淼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著素白长裙的女子缓步上前。
    她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却隱隱透著一股凌厉的锋芒。
    月光从高处的窗欞斜射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银边。她微微躬身,向叶志强行礼:“弟子定不负所托。“
    “言娇乃我叶家创立以来炼器天赋最好的人才,雷天灵根,三种血脉交融,器皇之资,宗师之心。“
    叶志强的声音中难得流露出一丝骄傲,“她的炼器天赋已达七十二,远超歷代先辈。“
    林淼静静注视著这位即將接替父亲位置的女子。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肩负起如此重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叶言娇看他的眼神有些特別,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紧,连忙移开视线。
    “叶家经此一劫,需休养生息。“叶志强沉声道,声音在大殿中迴荡,“五十年內,暂停对外扩张,全力整顿內务,培养后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眾人,最后落在林淼身上,“千年之后,蛊王若再临,叶家必须足够强大,才能將其彻底剷除。“
    殿外,暮色渐沉,远处传来悠远的钟声。林淼站在殿门口,望著天边最后一缕残阳。
    夕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殿內的青石板上。他想起父亲曾说,炼器一途,不仅是锻造法宝,更是守护之道。
    可如今,他还是不想碰炼器,只想握剑斩妖除魔,为父亲报仇。
    “父亲,我会用剑,为您討回公道。“林淼在心中默默发誓,指尖不自觉地抚过腰间的剑柄。
    那是一把普通的铁剑,是父亲在他十六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
    当时林峰笑著说:“等你真正懂得剑为何物时,再来找我打造一把趁手的兵器。“现在,他终於明白了剑的意义。
    叶言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旁。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著金属的气息,让林淼微微一怔。
    “林族兄。“她的声音清冷如山间清泉,“节哀。“
    林淼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注意到叶言娇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护心镜碎片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枚碎片...“她欲言又止。
    “是家父留下的。“林淼下意识地按住碎片,仿佛要保护什么珍贵的东西。
    叶言娇沉默片刻,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这是家师留给你的。他说...或许有一天你会需要它。“
    林淼接过木盒,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小巧的炼器工具,每一件都闪烁著不凡的光泽。
    最上面放著一张纸条,上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跡:“吾儿,器之道,亦是心之道。待你明白为何而铸,再来寻我。“
    泪水模糊了林淼的视线。他猛地合上木盒,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
    “不必。“叶言娇微微摇头,“家师说,有些路必须自己走。“
    “言娇,炼器堂和我父亲的愿望就交给你了,希望炼器堂能在你的手中更进一步。”
    “我会努力的,不会辜负师父和家族对我的期望。”
    钟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悠长。大殿內的烛火摇曳,在眾人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林淼望向殿外渐浓的夜色,心中百感交集。
    父亲的仇,家族的未来,一切都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叶言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林淼没有解释,只是转身走向殿外。
    夜风拂过他的脸庞,带来一丝凉意。他抬头望天,繁星点点,仿佛父亲在遥远的天际对他微笑。
    “林师弟。“叶言娇突然在身后唤道,“你真的决定放弃炼器了吗?“
    林淼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剑与器,本就是一体两面。我会用我的方式守护叶家。“
    说完,他大步走向夜色深处。月光下,他的身影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只留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中迴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