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落闻言脸色一白。
    残肢!六块!
    昨晚邓嬤嬤不是说,身首异处吗!?
    她以为只有头颅被割,怎么还有残肢六块?
    李卿落面色虽然不好,却也没有被嚇住,甚至想要往前去亲自看看。
    肃王伸出剑柄拦住她:“你可想好了?”
    邓嬤嬤也在身后劝她:“姑娘,一般人若是从未见过此等场景,心里是担不住的。”
    “您若非去瞧了……再抑制不住的表现出什么,对殿下这里也是难办的。”
    谁都知道,身为大理寺卿的肃王断案虽然手段铁血残忍,但却从未出过错。
    而且他铁面无私,整个大梁谁的面子也不卖,也从无人能从他的那把长剑下逃过。
    这怕还是第一回,他带了一个女娘前往凶案现场。
    也是他第一回会带不相干的人来凶案现场。
    所以刚刚裴府那些人才如此吃惊。
    但好在李卿落今日给自己遮了脸,不然人群里还有裴四娘和裴国公,他们昨晚都在宫宴见过李卿落,必然早便认出她的身份来了。
    特別是裴四娘,昨晚在宫宴中便认出李卿落就是上次跟著南屏郡主来过他们裴国公府的人,回家后这件事自然也早就告知裴府中人。
    裴国公府的人知道真相后,不少人都非常愤怒!
    將军府的裴氏,是当初老国公爷下了禁令,禁止整个裴国公府的人都再提及之人!
    更不许那裴氏再回来踏进裴国公府半步,也不许裴国公府所有子孙与之后人有所牵扯来往。
    裴国公府把將军府的裴氏,是恨到了骨子里的。
    所以在得知她將军府的人,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大摇大摆的就跑到他们裴国公府来,裴国公府的人便觉得:这不是踩著他们的脸践踏囂张吗?
    若是今日他们再知道这李卿落还敢再次无所顾忌的来了,怕是这会儿连肃王都不会顾著就会来將她给轰出去。
    李卿落自然还不知道裴国公府如此恨祖母的子孙后代,只是不想错过最后看一眼南嘉的机会。
    她推开邓嬤嬤,白著脸看向肃王屈身:“王爷,若是民女丟了您的脸,碍了您的事,便自行离开此处。”
    她还没有开口求他,他便带她来了裴国公府。
    她哪里不知肃王对她的这番格外恩情?
    虽然不知他是何时知道的,但他知道自己与南嘉的情谊,所以愿意给她这个面子,她自然不会强撑自己去给他丟脸。
    段容时放下剑柄。
    “本王何时嫌你丟脸了?只要你不后悔,也不过是些寻常之物。”
    说完他便率先向前走去。
    院子里早就不许裴家人进来。
    虽然裴家那些胆子大的人还凑在院门口看热闹,但也只是看热闹。
    李卿落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一丝悲痛,就好像南嘉的死於她们来说,不过是死了一个寻常的奴婢一般,在整个裴府並未掀起什么波澜。
    可是经过一夜大雪,许多痕跡都已经没了。
    李卿落看到一棵柿子树下的雪堆里,竖插著一条断臂。
    那只纤细的素手已经变了顏色,不甘而又屈辱的紧紧握成拳的姿势,像是想要最后奋力一击,再挣扎反抗地活下来。
    手臂上还掛著一抹黄色的素衣丝纱,在风雪中飘飘扬扬。
    另一边的屋檐下,还有一条断腿……
    堂屋中,是南嘉的主躯干,旁边已经捡回另一条腿和手臂。
    而枯草丛里,是管姨娘坐在地上,抱著一颗头颅『咿咿呀呀』的唱著哄睡的童谣。
    “小娃娃……哎……出来玩灯咯……不要你的红……不要你的绿……只要你一根小蜡烛……”
    李卿落白著脸转身撑在墙壁上,强压著无法抑制的呕吐欲望,心间又涌起一股股难受至极的痛楚。
    同样戴著面纱的雀儿扶著李卿落:“姑娘,您没事吧?”
    雀儿自己也没有好多少。
    只有见过世面的邓嬤嬤没什么感觉。
    李卿落喃喃道:“这是南嘉啊……”
    她怎么能有噁心的感觉?
    李卿落伸手擦掉脸颊上的泪水,心里如针扎一般,“我没事。雀儿,你去瞧瞧,管姨娘是怎么回事?”
    杀雷过来说:“殿下,这是十二姑娘的生母管姨娘。自昨儿晚上发现十二姑娘的尸骸后,她捡到这颗头颅,就再没有鬆开过。”
    一旁的婢女撑著一把伞,將皮毛斗篷死死不断往管姨娘的身上扯,声音早已哭哑。
    “姨娘,您放开姑娘吧……大理寺的官爷们都已经来了,有他们在,姑娘的血冤定会得以昭雪……”
    “您如此抱著姑娘,姑娘神魂难安……便是死也……死也不能瞑目的……”
    裴十二娘断了的头颅脸上,神情安寧,分明没有半分痛苦,就只像是睡著了一般。
    不仅如此,好像还有一丝淡淡的微笑……
    李卿落见此画面,也觉得几分诡异异常。
    南嘉的手,明明是挣扎的姿势。
    脸上神情为何又会如此平静?
    难道她是在睡梦中被人所杀?
    可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肃王见过后,冷声问道:“工部裴侍郎裴垣现在何处?”
    录事上前来道:“裴侍郎昨夜发疯,去大理寺报案后回来口中仍喊著要杀光全裴国公府的人为十二姑娘陪葬,现仍被裴府人绑著关在祠堂。”
    肃王:“把他带过来!还有,把裴国公,裴家所有男丁,管事,都给本王带过来!”
    差役问道:“殿下,是……这老国公爷……可否要带来?”
    邓嬤嬤在一旁小声给李卿落解释道:“原本,这老国公爷未亡之前,如今的国公爷是不能世袭罔替继承国公爷之位的。不过三年前,老国公爷在自己越来越彻底糊涂前,听说亲自进宫去找了陛下,哀求请命陛下给自己的嫡长子先请了爵位。”
    “奴婢也只是听说,说他言明自己活不了几个月了,陛下才看在裴家往日之功上破了例。”
    “可如今却是已经又活了三年……”
    “老奴还听说,坊间是传闻老国公爷吃了鲜嫩女子的血肉,才能得以延寿……”
    李卿落:“您在何处听说这些的?祖母都不知道?”
    邓嬤嬤嘆气:“老奴和张嬤嬤她们打听来的,哪敢和老夫人提一句啊?”
    所以,祖母若是想知道她长兄的近况,便是一问,什么都能知道的。
    可她怕知道,所以才从不开口问,是在矇骗自己。
    得了令,大理寺的差役们自然是迅速办事。
    很快,裴南嘉的父亲,工部侍郎裴垣就被带了过来。
    他一夜白了头,明明才不惑之年,此刻却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他一看到管氏还抱著女儿的头颅,当即就又疯了。
    “啊——!!”
    裴垣跑过去一把抱住管氏:“这是要我们的命啊——要我们夫妇二人的命——嘉儿,嘉儿——!!”
    管氏好似也终於找回一丝神智,趴在裴垣的怀里呜咽哭泣。
    “老爷,是我们二人造的孽吗?是我们二人造的孽啊——”
    李卿落在一旁看著他们夫妇二人如此场景,心里亦是如同刀割一般。
    上天何其残忍?
    南嘉究竟做了什么,会被人如此凌虐致死!
    李卿落捏紧了拳头,扭头看向裴家其余所有被带来的男丁。
    院子里挤不下,就全部在院外候著。
    国公爷和其他的老爷们自然是个个不满。
    还有喊闹著,问凭什么把他们都给带来,问这是什么意思的。
    难道大理寺是在质疑,是他们裴府这些老爷杀的人吗?
    杀雷上前拔刀便抵在那老爷脖子上,杀气腾腾:“杀没杀人,各位心里清楚。”
    “今日例行问话而已,难道你们一个个都想都被带回大理寺牢狱去坐坐,才肯老实是吗?”
    “我们王爷今日办案,已是看在裴国公府的面子上对各位客气。若再敢喧闹者,那就只好上我们大理寺往日的手段了!”
    谁没听过肃王阎罗杀神的名声?
    饶是裴国公府,今日这些老爷们也一个个焉巴了下来。
    可肃王却並不急著审问他们。
    只是让这些老爷、公子和管事奴僕们都一个个站在风雪里。
    他则上前走到裴垣面前,无情的例行公事说了一句:“裴侍郎,就差这一颗头颅了。”
    裴南嘉的尸首已被拼凑完整,便只有这一颗头颅,还在她母亲的怀里。
    裴侍郎悲痛欲绝之下,仍还有几分清醒。
    他强行將女儿的头颅亲自捧过来,放到了裴南嘉的尸首之上,让她恢復了完整。
    杜大夫今日也是跟著一起来的。
    他本就在替南嘉解毒,研製了几天几夜,才终於能凭自己之力有了替南嘉解身中之毒的方向,却突然惊闻如此噩耗,他如何不气?
    所以这会儿,杜大夫便和仵作一起验起尸来。
    破败的院子里,里里外外围了数十圈人。
    没有段容时的命令,全部都只能静静的站著。
    静可闻簌簌的落雪声。
    只有仵作还敢忙里忙外……
    院子外裴家的老爷们,包括裴国公都是一肚子的气。
    但他们裴国公如今早就颓势窝囊了,没有府兵,下辈也没有一个从武的。
    整个裴国公府,肃王若是一声令下,要被屠府也不过是半日的事情。
    所以,即便一个个气得脸色铁青,此刻也只能都静静的候著等著。
    终於,杜大夫和仵作结束了手头的动作。
    杜大夫亲自上前来稟道:“王爷,死者確乃裴府十二姑娘。”
    “她生前身中剧毒,若是不能及时解毒,本就命不久矣。”
    “但属下在其口中,又发现了另一种弥勒之毒……”
    段容时:“弥勒之毒?此乃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