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到底是生了个什么孽障?”
    “狠心绝情的东西!”
    “瞧瞧人家?”
    “父亲兄弟受难,还知道追上来,一家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她倒好,跟著她狠心的祖母另立门户躲了灾祸享福,现在做起了王妃,就將我们给撇得乾乾净净的。”
    “哪怕是只送些银子过来呢?”
    “我们也不至於过得连猪狗都不如。”
    曲氏一边怨念,一边擦著眼泪。
    李恪川每每听见这些念叨,便都会不受控制的发怒:“阿娘你能不能別再说了?”
    “她李卿落如今巴不得不再与我们有任何干係。”
    “阿娘还在奢求什么?”
    “想想咱们自己做的事,难道阿娘还想让她不计前嫌,再来做什么大孝女吗?”
    一说到这里,曲氏才白了脸。
    她怎么可能忘记,她会被抓入牢狱成为死囚犯,就是落儿谋划的一切。
    一想到这里,曲氏心中就会狠狠的绞痛。
    她虽然做了很多错事,可哪样不是为著他们娘三个?
    只是落儿命不好,出生就被刘家那毒妇给换了。
    后来接连种种,若是落儿能在自己身边长大,也都不会发生。
    曲氏这心底既对李卿落有著深深的愧疚,但一想到她对自己的狠心和无情,又止不住的怨恨她。
    每每想到这些,曲氏就会忍不住地拉著脸。
    而官差们一看她还敢摆脸色,便就是一鞭子甩在她的身上。
    “你个毒妇,还敢在我们面前摆脸色?”
    “听说你不仅杀了自己的亲娘,还害死了不少庶子女,你这种毒妇竟然还能活著逃出金陵,信不信我们打死你?”
    曲氏当真是最惨的那个。
    每次被打得痛声嚎叫,直接在地上打滚。
    李恪川看不下去就会扑在地上,再爬到她身上护著,鞭子才会停下。
    “阿娘,咱们如今还能活著,便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了。”
    “您若再不改,儿子也护不住你。”
    李恪川心底早就已经彻底明白了。
    自从破庙之事后,他就明白,自己根本斗不过他那嫡亲的妹妹。
    虽然她自幼没有长在身边,但她的心机谋略却比这个家里的任何人都要深。
    自她回来后,何尝不是处处防著他们?
    而他们因为偏爱珠儿,也从未想过要真正的接纳她,了解她。
    这才在互相仇视和误会的路上,彼此越走越远……
    他输了。
    彻底输的不敢再去招惹她。
    他只怕自己一条命,真的会彻底再栽在她手上。
    心底即便再不甘却也接受,这都是自己的报应!
    从此以后远离那金陵也好。
    只是每每想到这里,李恪川就无比的痛恨刘卿珠还有刘家人。
    当初若不是刘卿珠刻意勾引自己,自己也不会落入痴迷於她的陷阱不能自拔。
    刘家那一窝子更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没有他们当年刻意换女,后来又满口谎言说並未苛待过落儿,落儿一定不会仇视他们至此!
    落儿才该是他们心底的宝贝啊……
    他们偏偏就像是中了邪似的,一次次为了那刘卿珠,將落儿越推越远。
    李恪川日復一日的后悔,也日復一日地恨著刘卿珠。
    所以他逮著机会就会羞辱刘卿珠。
    甚至手里有什么东西,就会全部砸在她的身上。
    刘卿珠许是被打怕了。
    也不敢还手,每每都默默的忍受著,捂著头只能赶紧跑开。
    她是想躲开他们母子俩越远越好。
    所以这会儿看到李恪川又挨了打,她心中重重一沉。
    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又要被他找麻烦发泄回来了……
    果不然,吃饭的时候,李恪川一碗滚烫的清粥直接倒在刘卿珠身上。
    刘卿珠一声惊叫:“啊——”
    官差也只斜眼往这边盯了一眼,並未插手。
    李恪川就变本加厉的一把掐住刘卿珠的脖子。
    刘卿珠想逃。
    曲氏便伸手死死掐住她,將她往李恪川的面前推。
    “刘卿珠,落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去给她陪葬吧!”
    刘卿珠挣扎著:“为……什么……”
    曲氏哭著道:“是你占了落儿的人生,是你占了她的福气。”
    “若是落儿当初能在家中长大,我们都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落儿若是真的死了,你还活著做什么?”
    “也去死吧!”
    刘卿珠差点真的被掐死。
    还是那官差怕再引来蒙面人,一脚將他们三个踹开,才救了刘卿珠一命。
    刘卿珠趴在地上,先是笑著,后来声音里带著无尽悽苦。
    “难道我受的罪,还不够吗?”
    “难道当年被换,就全是我的错?”
    “明明那个时候,我也只是个婴儿啊。”
    “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该贪图自己不该得的那些东西,也不该侵占你们的爱。”
    “但是更加罪孽深重对不起李卿落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而是你们!”
    “是你们对我的偏心,是你们自己糊涂,是你们自己狠毒將李卿落远远推开。”
    “既然要陪葬,为何不是你们——”
    曲氏扑上来对刘卿珠又是一顿揪扯毒打。
    “你说什么?”
    “谁让你姓刘!”
    “谁让你还活著!?”
    “你要是不蛊惑我,我怎么会放著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爱,去爱你这个假货!”
    “分明是你,都是你!”
    曲氏恼羞成怒的对这刘卿珠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
    刘卿珠想要还手,但她被压在身下,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
    她从缝隙里看到曲氏丑陋而又狰狞的嘴脸。
    那个慈爱的母亲,温柔的將军府主母,如今彻底变成了一个泼妇。
    看到这一幕,刘卿珠的心里已经被撕碎成了千万片。
    这些日子,她被他们母子无论如何羞辱虐打,也从未想过还手。
    是心底还念著与他们的一丝旧情。
    是无论多漆黑无助而又绝望的路上,每每想到从前的十六年,她心里都会有一股支撑的力量。
    无论如何,他们爱了她十六年。
    而那也是她人生,最幸福的十六年……
    可时到如今,將她彻底撕得粉碎的人,也是他们。
    直到她嘴角被打破,满口都是鲜血,刘卿珠才愤怒的將曲氏一把推开。
    “够了!”
    她如今早已喊不出『阿娘』和『阿兄』这两个词。
    心底对他们,只有满腔的怨恨。
    一切,果然都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
    入夜。
    曲氏和李恪川占著最好的位置,早已沉沉睡去。
    而刘卿珠抱著手臂坐在牛屎旁,怔怔地流著眼泪。
    她抬手一下又一下的抹著。
    突然,她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在我最穷途末路之时,唯一帮助过我的人,只有她李卿落。”
    “最该恨我的人,却救过我。”
    “而那些口口声说爱我的人……”
    “如今却都亲手凌虐著我。”
    “哈……哈哈……”
    “刘卿珠……不,刘草儿……”
    “下辈子,还是不要做人了。”
    “做人,真的好累……”
    “你来人间的这一趟,从来不值得。”
    她抬手,將手中早已藏著的火摺子吹亮。
    在李恪川悠悠转醒,还未看清她手里究竟拿了什么时,刘卿珠……不,刘草儿抬手將火摺子丟向他们母子身后的草垛里。
    李恪川一声惊吼:“不——”
    然而他手脚並用,却也无法翻出牛棚。
    刘草儿则快速爬了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然后费尽全身力气压在他的身上。
    曲氏很快也醒了。
    看著身边燃起来的甘草,她一声惊叫。
    “啊——”
    刘卿珠转而又扑在她身上。
    “一起死吧。”
    “哈哈……”
    “阿娘,阿兄,你们不是最爱我吗?”
    “要死,咱们就一起死!”
    “咱们一起下地狱,一起去给李卿落陪葬吧!”
    曲氏已经被火烧到,她痛得『哇哇』大叫起来:“你干什么?”
    “你疯了——?”
    “你个疯子,你快让开!让开!”
    然而刘草儿这几个月来天天干粗活儿,如今的力气要彻底压制一个曲氏,根本不在话下。
    就算李恪川疯了似的扑上来拉扯她,甚至一脚脚地踹著她,还將她的脸咬得几乎稀烂,她也没有放手。
    曲氏若是得了自由,就算是死也会將李恪川拖出去。
    所以,曲氏不能跑!
    李恪川,更不能跑。
    火势很快就彻底將整个牛棚淹没。
    刘草儿在火大疯了似的大笑:“咱们一家,又在一块儿了。”
    “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
    “阿娘,阿兄,咱们一起去地下向那些人请罪吧。”
    “哈哈,哈哈哈……”
    “李卿落!我刘草儿欠你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可否等我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还有红菱她们……”
    “当初我烧死那么多人,如今,也让我生受这炼狱之痛,地狱路上,再来向我索命吧——”
    “啊——”
    惨叫声划破夜空,惊醒了整个村子的人。
    与此同时,在数百里外的扬州,一双眼睛突然睁开。
    李卿落睡了整整七天七夜,突然醒来,陷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无措之中。
    直到外面有人放了一束烟。
    照亮窗外漆黑的夜空,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坐起身来。
    李卿落扶著有些沉重的头甩了甩。
    她的脑海中逐渐涌上记忆,想起那日追上宗政无珩之后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