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救我们——”
    “救我们啊,珠儿——”
    “我们可是你嫡亲的阿奶阿爷还有爹娘啊!是我们当初给了你这破天富贵的好日子,怎么你连报答我们的日子都还没有,就拖累了我们来受这死罪——”
    “珠儿——”
    一道道悽厉的惨叫,在绳子套上脖子后,全都哑了声。
    因为,他们的珠儿也无能为力。
    很快就和他们一起都被吊死在了刑架上。
    那一日,西城门的菜市口,掛满了尸体。
    他们都死在了李卿落死后的第七个七日。
    这还真是段容时送给自己的好祭品。
    不过奇怪的是,同样都身为死者之魂,自己竟然看不到这些被处刑之人的魂魄。
    甚至李卿落这几日在整个金陵游荡,都没有再遇到一个別的鬼。
    为何,只有自己还在世间游荡?
    她站在菜市口,明明是鬼,却感觉到了浑身的冰冷。
    李卿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透明。
    她想,若是连自己也再看不见自己,是否就是她彻底该从这世上消散的时候了?
    好在,將军府的发落没有牵连祖母。
    李卿落虽然不明白段容时做了什么,但的的確確祖母未曾出现。
    李卿落也就放心了。
    而刘家,也还剩下一个活口。
    是穗儿,正坐在马车里哭的抽抽噎噎的。
    她被一个商队带著悄悄离开了金陵。
    整个刘家,就连嫁在金陵屠户家的姑姑刘金枝也被牵连了绞刑。
    唯有流落在青楼的刘穗儿,突然被人赎了身並被带著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如此离开也好,去开始新的生活吧。
    李卿落整日都跟著段容时。
    因为她发现,自从自己头七那日他去了將军府让青阳子做了一场法事后,自己就无法离开他太远。
    若是超过百米,便会立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回他的身边。
    所以她只能整日跟著段容时,他去哪里,她便去哪里。
    看他断案。
    陪他东奔西走。
    陪他入宫。
    陪他走在大理寺的牢狱,坐在书房里发呆。
    李卿落渐渐的也不想离开了。
    除了段容时沐浴时自动躲得远远的,就连他睡觉也趴在他的床边。
    而他每日都会睡在床榻最里面,將外面留了大半出来。
    更奇怪的是,他吃饭还会多摆一双碗筷。
    然后在碗筷里盛满李卿落的饭菜。
    屋中还点燃一炷香。
    等李卿落能感觉到那些饭菜也填入自己腹中的饱腹感后她才明白,这些饭菜都是献给自己的。
    他一直,都在为她祭奠。
    而她除了继续不断接受他的香火之外,每日还有源源不断的饭菜,甚至还有了被烧下来的新衣服。
    她静静看著他所做的一切。
    看著他守著一口棺材,整日念念叨叨。
    这棺材停在桂园。
    他也再没有回过肃王府。
    李卿落甚至都不敢看棺材里的骸骨。
    她知道,那是自己的。
    听说,是段容时在自己回到这个世界的前一日,发了疯似的突然跑到山野里。
    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自己被拋尸之处。
    所以亲自替她敛了尸。
    她的尸骨早就被啃得面目全非了。
    要拼凑出一副完整的骸骨都很艰难。
    但他还是毫不嫌弃的全部都一一小心的包裹起来,將自己带回了家。
    不仅如此,他那般洁癖之人每日忍著恶臭,也要与她说话。
    “落儿,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本王都会与他们一一算帐。”
    “你瞧见了,心里可会痛快些?”
    一旁的李卿落:“我很痛快。”
    “谢谢你,阿时。”
    然而,他每日除了自己做了什么之外,说的最多的仍是:“落儿,回来吧……”
    “听到了吗?落儿。”
    “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回来……”
    至此,他每日晚上回家与尸骨谈天。
    白天便出去大杀四方。
    他先將沁玉公主的莲教各个据点都给摧毁。
    再將太子和沁玉的勾结大白於了天下。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將裴家的阴谋闹了个天翻。
    就连延帝都惊呆了。
    这些桩桩件件,他有些知道,有些也並不清楚。
    延帝还来不及反应,甚至还未將段容时再次革职,他就已经到处开始了到处杀戮清理。
    將整个大梁闹得天翻地覆的混乱……
    延帝只觉得他疯了。
    狂怒之下,终於要拿他问罪。
    可段容时带著月贵妃留下的空头圣旨进宫了一趟,延帝就此默不作声的便再也没有管过他。
    ……
    李卿落知道,再如此下去,他怕是真的要疯了。
    所以在看到自己身体越加变得透明后,她反倒鬆了口气。
    若是自己彻底离开,他应该也能感知到吧?
    如此,他也该放下对自己的执念了……
    直到这日,西城门菜市口掛门了尸首后,段容时突然带著李卿落出了一趟城。
    李卿落飘飘荡荡来到青松观。
    她终於再次见到了祖母!
    自从回来后,她便一直想来这青松观。
    可段容时不来,她连走出金陵都做不到。
    虽然这一世的祖母甚至未曾见过自己。
    对自己也没有感情。
    但在李卿落的心里,无论是哪个世界,她也是自己最爱的祖母。
    段容时並未到裴老夫人的小院。
    可到了这青松观,李卿落突然能得已脱身。
    所以她很高兴的便直接来到了裴老夫人的地方。
    只见祖母正坐在院子里,她身边站著张嬤嬤还有邓嬤嬤!
    看到活著的邓嬤嬤李卿落含著泪一笑。
    至少,在原本的世界邓嬤嬤还好好活著。
    如此,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也並非再那般难以接受了。
    “老夫人,那边……行刑都已结束……”
    “咱们可要安排人,却將人都给葬了?”
    裴老夫人一脸哀痛地闭著眼,手中拿著脱宗离族的文书:“去吧。”
    等张嬤嬤去吩咐了回来后,裴老夫人才又重重嘆了口气。
    “你们说,这肃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將军府犯下抄家灭族的重罪,为何他会独独对老身网开一面?”
    “还著人先给老身送来脱宗离族的文书。”
    “他是存心要放了我,將我与整个李家割席。”
    “他究竟想做什么?”
    裴老夫人都揣摩不明白,几个嬤嬤又哪里晓得?
    李卿落只能站在一旁呢喃道:“因为他知道,祖母您若是见过落儿,便会疼爱落儿……”
    “祖母,上一世是落儿不好,没有先来拜见您。”
    “若是有您在,落儿也不会有这个结局。”
    “不过,看到您安然无恙落儿也就放心了。”
    “祖母,您一定要长命百岁。离开金陵吧,去江湖上,天空海阔去哪里都好。”
    “祖母,若有来世……”
    “落儿还做您的孙女……”
    说完这句话,李卿落突然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轻,也越来越透明了。
    她再次无法控制自己的被一股力量拖拽著。
    只是这次她没有再被拽回段容时的身边。
    而是『咻然』一下,回到了桂园。
    落入了棺材里的那副骸骨里。
    顷刻间,李卿落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里……
    而还在青松观的段容时正与青阳子说著话,青阳子摆在檯面上的铜铃突然『嘭』的一声炸开。
    段容时只觉一阵天晕地转,也隨之倒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段容时再次醒来时,双眸已然变得不同。
    看著满屋子摆满了符纸的道场,肃王重重一捏额角。
    “都撤了。”
    青阳子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殿下?”
    “您莫不是……回来了?”
    追雨嚇了一个激灵。
    “回来?什么回来?”
    “难道这些天,真的不是我们殿下吗?”
    青阳子一言难尽的看向段容时。
    段容时:“自然是本王。”
    不过,又並非全是自己。
    他心底清楚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
    也明白有另一个自己,占据了自己的身子。
    因为有沁玉前车之鑑,所以段容时並非那般难以接受。
    只是冷眼瞧著另一个自己发疯,他心里由愤怒也慢慢变得平淡。
    逐渐的,他开始体会到了『自己』的那些感受。
    痛彻心扉,而又撕心裂肺的失去。
    充满喜怒哀乐的回忆。
    甚至此刻,他心头竟然还有了一丝羡慕。
    原来,他原本也有机会得到这样的日子……
    只是看著满金陵被搅得一团乱的烂摊子,肃王的眉间又高高蹙起。
    他回到金陵,便先將李卿落给下了葬。
    “下一世,投个好人家。”
    李卿落恍惚听见这句话,然后便又听见有人在喊她。
    “落儿……”
    “落儿?”
    “落儿你醒醒——”
    这个声音温柔的像是春风一般。
    暖而轻柔地落在李卿落的心头。
    她费力的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阿时!”
    她惊喜的起身便扑进对方怀里。
    但是很快她便又察觉了不对劲。
    段容时,不会有这般柔软的胸脯。
    而且,明明眼前的阿时看著更加柔美。
    她是……
    李卿落瞬间清醒过来:“您是月贵妃?”
    宗政清月浅浅一笑。
    这一笑,还当真是美得摄人魂魄。
    原来,段容时的美貌,也只有她的八分。
    宗政清月,当真是世间最倾城绝世的美人。
    见她目光痴痴的望著自己。
    宗政清月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傻落儿,难道你还未想起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