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便在云家別院安顿下来。
    云道兴心细,特意为她在后院寻了一处灵气最盛的雅室。
    对林乔而言,这点灵气算不得什么,她出身富庶,灵石丹药从不短缺。
    但云道兴这份不言而喻的关切,却让她心头漾起一丝暖意。
    自此,云家別院除了小酒鬼云道熙,又添了一位大酒鬼。
    若算上云道熙的外公李平湖,那便是一位老酒鬼了。
    说来有趣,这三人之中,酒量最不济的,竟是修为已达炼气期的林乔。
    即便她运起炼气修为抵御酒力侵蚀,依旧不敌李平湖那久经考验的酒量。
    李平湖与石铁,是追隨云家最早的一批老人,自来万方湖开闢之初便已在此。
    可惜他们並无云家血脉,亦不能如李凌月那般名列族谱,自然无缘得受云江老祖的梦中传法。
    因此,二人修为迟迟难以突破炼气之境。
    当然,这与他们年岁渐长,早已对修行之路不再强求,亦有莫大关係。
    如今的云家別院,时常能见到一幅奇景。
    林乔亦步亦趋地跟在小小的云道熙身后,一同破解那些藏酒法器上的玄妙谜题。
    云道熙是当仁不让的主力,林乔则像个好奇的小跟班,总有数不清的“为什么”要拋给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傢伙。
    每当成功取得美酒,林乔便会兴高采烈地唤上老酒鬼李平湖。
    於是,一大一小一老三个酒鬼,便凑在一处,开怀畅饮,酒酣耳热之际,一同胡言乱语,甚至还会饶有兴致地去数万方湖中那些变异龙鬚金尾灵鱼究竟有多少条。
    那些灵鱼,皆是云鹤以护族神兽金背玄龟的精血悉心培育而成,灵动非凡。
    只是,云道熙畅饮的时光並不算多。
    他往往喝著喝著便会醉倒,而后便会在梦境之中,跟隨云江老祖修习小半日的剑术妙法。
    云家的修炼氛围,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林乔便在这般轻鬆愉悦的氛围中嬉戏玩乐,时而修炼,修为进境,竟丝毫不比在自家宗门时慢上分毫。
    转眼,便至月初。
    这日,林乔正欲如常去找云道熙玩耍,门扉却被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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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启门一看,竟是云道兴。
    不等她开口,云道兴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神色间带著几分平日少见的急切,將她径直拉向院中。
    云道兴熟练地施展腾云术,一道云光托起二人,径直朝著长春岛飞去。
    此刻,云家別院中的嫡系族人,已尽数匯聚於长春岛之上。
    云道兴心中记掛著家族大事,並未留意到,被他牵著的林乔,那纤细的手指正微微蜷缩挣动,白皙的脸颊也悄然漫上了一层动人的红晕。
    “每月月初,乃是我云家最为重要的日子。”云道兴的声音自身前传来。
    “所有族人,皆需前往家族祠堂,祭拜先祖。”
    “而后,还要为家族中尚未正式修行的年轻子弟进行『养身』。”
    林乔眼眸倏然瞪大。
    什么?
    祭祀先祖?
    那你这般急匆匆拉著我作甚?
    我……我可还未曾应允嫁你呢!
    即便,即便答应了,也,也还未过门呀!
    还有,还有那个……养身?
    这又是什么名堂?
    云道兴却未察觉她此刻心中百转千回的羞涩念头。
    他是云家族长,今日这般重要的仪式,皆需他亲自调度主持。
    临近祠堂院落,云道兴將三炷已然点燃的清香塞入林乔手中。
    他凑近她耳畔,温声道:“你且跟在咱娘身旁,照著做便是。我尚有事务需处理。”
    咱……咱娘?
    林乔的眼睛,瞪得比方才还要圆上几分,脸颊瞬间飞红,几乎要滴下血来。
    云道兴已快步將她引至李凌月身侧。
    触到李凌月那饱含深意、笑意盈盈的目光,林乔更是羞赧不已,螓首低垂,不敢对视。
    她毕竟年纪尚轻,涉世未深。
    若非远河真人从中引荐,水月真人对其师兄的人品深信不疑,断然不敢让她这般独自前来云家。
    紧接著,林乔便亲眼见证了云家那套日渐完善的祭祀流程。
    每一个步骤都透著庄重肃穆,儼然已是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才有的气派。
    置身於这般庄严的氛围之中,她只觉浑身拘谨,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跟隨著眾人一同行礼,挪步。
    终於,轮到她进入祠堂。
    她学著旁人的模样,恭敬行礼,而后抬首,便要將手中的三炷香插入前方的香炉之中。
    倏然。
    她身形驀地一僵。
    那双刚刚恢復常態的明眸,再一次不可思议地瞪大了。
    目光死死锁住祠堂上方。
    那里,竟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牌位!
    如此庄严肃穆的祭祀,如此盛大的阵仗……
    祭拜的先人,竟然只有一位?!
    震惊之余,林乔忽觉似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著温和与审视。
    她心中一慌,连忙將手中的三炷香插入香炉。
    青烟裊裊升腾。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一位慈祥的老者,正含笑凝视著她,投来一抹讚许的眼神。
    林乔心头一跳,再不敢多待,有些慌乱地退出了祠堂,逃也似地离开了那方院落。
    此刻的祠堂院落之外,却是一片热闹景象。
    云家如今四代嫡系血亲,齐聚於此。
    李凌月的二女儿,云龙的第六个孩子,名唤云道诗。
    她自小便跟隨云鹤学习炼药炼丹之术,与云道依一般,深得云江老祖的喜爱,没少在梦中得到小灶指点。
    如今,云道诗亦是一位炼气中期的修士,平日里负责炼製许多云鹤已不再插手的一阶中下品丹药,以及凡俗所需的药剂。
    祠堂院外,五尊古朴的大鼎一字排开,阵阵浓郁的药香从中瀰漫而出。
    云道诗正有条不紊地將一株株通过无量仙山传送而来的珍稀灵药,一块块蕴含精气的妖兽血肉,以及一捧捧灵水,依次投入鼎中。
    奇异的是,鼎下並无丝毫火焰燃烧,鼎內却咕嘟作响,药液翻腾,仿佛被无形的高温炙烤著。
    这是在做什么?
    莫非,这便是云道兴所说的“养身”?
    林乔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越过一群兴奋雀跃的孩童,凑近前去。
    並无人出声阻止她的靠近。
    鼎內妖兽血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分解。
    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丝毫感受不到鼎身传来的炙热。
    当真神妙!
    林乔暗自惊嘆,自踏足云家以来,这桩桩件件的奇事,简直层出不穷。
    只见云道诗仔细查验过五口大鼎中的药液,確认无误后,微微頷首,清声道:“好了,你们进去吧。”
    “耶!”
    孩子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
    旋即,五个尚未正式踏入炼气期的云家小辈,便各自选定一口大鼎,雀跃地跳了进去。
    林乔看得分明,那可爱的小道熙,两条小短腿猛地一蹬,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道,轻盈一跃便跳入了鼎中!
    “扑通!”一声,水溅起,將她嚇了一跳。
    她心中一紧,生怕这些孩子会像方才那些妖兽血肉一般,被那奇异的药液消融掉。
    然而,她所担心的情形並未发生。
    孩子们稳稳盘坐在鼎內,屏住呼吸,任由那色泽奇异的药液缓缓没过头顶。
    他们似乎正在运转著一种颇为古怪的功法。
    云道兴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旁,轻轻扶住她的肩头,温言解释道:“凡俗武道修行,分为养身、锻体、先天三境。其中,养身乃是根基中的根基。”
    “唯有將这基础打得足够牢固,日后方能修出更为精纯强横的先天真气。”
    此刻的林乔,满心皆是对这奇异景象的好奇,竟未曾留意到云道兴那自然而亲昵的举动。
    她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云家真正的核心隱秘。
    这,便是云家能够接连涌现出如此多惊才绝艷之辈的缘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