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这並非一个绝对的定数。
    对於某些广阔的下界而言,仙界弹指一挥间,或许便是下界三五年光阴倏忽而过。
    亦有可能,仙界一日,下界仅仅过去了半年时光。
    乾兴界,便是一处此类普通的下界,或者说,是一个標准的小千世界。
    在这个世界,飞升者早已成为泛黄古籍中的上古传说。
    漫长岁月以来,无人能够確切知晓,乾兴界是否真的曾有人成功飞升,踏足那令人神往的仙界。
    天门城外,酒道人怀中抱著一个气息全无的死婴,踽踽独行。
    他又一次凭藉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从某户人家那里“化缘”到了不少银子,足够他痛饮几日了。
    死婴,在凡人眼中向来是极度不祥之物,多半会被迅速焚烧处理。
    酒道人见那婴儿面容尚栩栩如生,心有不忍,便吹嘘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或可救活。
    那家人病急乱投医,信以为真,只当是为自家积攒阴德,便將银子和孩子一併交予了他。
    酒道人抱著孩子,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
    儘管他已反覆查探过数次婴儿的身体,確认生机断绝。
    但真要就此寻个地方草草埋下,酒道人心中仍有些莫名的不踏实。
    他又一次停下脚步,仔细查看。
    就在这时,他枯槁的手指微微一颤,竟从那孩子冰冷的体內,感受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生机!
    酒道人神色骤变,连忙將体內所剩不多的真气,小心翼翼地注入孩子体內,试图蕴养那几近熄灭的生命火。
    片刻之后,奇蹟发生了。
    那孩子原本已经停止的心臟,竟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紧接著,又一下。
    心跳逐渐变得有力。
    然后,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没有哭闹,也没有笑容,那双清澈的眼眸只是带著一丝纯粹的好奇,静静地打量著眼前这个抱著自己的、邋遢的酒道人。
    这个孩子,正是云道熙那一缕投入星辰的神魂意识,经歷了一番奇妙的演化与融合,竟与这具新生不久的婴儿躯壳完美契合,宛若真正的新生!
    只是,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忘记了仙界云家的一切过往,忘记了那些醇香的美酒与慈和的先祖。
    族谱空间之內,云江清晰地目睹了这一幕,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瞭然的微笑。
    大梦三千,这便是真正的大梦三千!
    下界,从来都不是一无是处的贫瘠之地。
    恰恰相反,它是一座蕴藏著无儘可能的巨大宝藏。
    无论是那威名赫赫的都天剑派,还是统御亿万里疆域的大夏皇朝,其势力之中,不知多少年传承下来,有著不少的飞升者加入过。
    甚至可以说,这两大顶尖势力的许多核心传承与根基,其源头都与形形色色的下界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酒道人感受著怀中云道熙体內那股如同春日嫩芽般,逐渐蓬勃壮大的生命气息。
    再对比自己体內那股日渐沉重、挥之不去的死气。
    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苍凉而欣慰:“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
    酒道人的笑容似乎感染了怀中的云道熙。
    云道熙也咧开小嘴,发出了“咯咯”的清脆笑声,纯净无邪。
    这酒道人,法號明净,曾是天心观上一任观主。
    当年他风华正茂,下山除魔卫道,却不慎遭遇奸人暗算,一身精纯道功竟被强行转化为了嗜血魔功。
    为了抵抗魔功的日夜侵蚀,保全神智不墮入魔道,他不得不终日以烈酒麻痹自己。
    凭藉著过人的博学与惊人的悟性,他竟在日復一日的痛苦煎熬中,硬生生自创出了一门奇功。
    此功法,能將体內的魔功逐渐消磨、净化,最终转化为精纯的道门正宗真气。
    只是,他虽坚守道心,不愿转入魔道苟活。
    可在这个艰难的逆转过程中,他的寿元也如同沙漏中的细沙,被无情地耗尽。
    如今,他已然油尽灯枯,距离真正的死亡,不过一步之遥。
    云道熙的死而復生,以及这孩子身上显露出的、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佳根骨,让酒道人看到了最后的希望。
    他为这孩子取名为“尘净”,寓意洗尽尘埃,重获清净。
    酒道人决定,將自己毕生所悟,毫无保留地尽数传授给这个命运多舛却又天赋异稟的孩子。
    半月之后,形容枯槁的酒道人,抱著精神饱满的尘净,一步步蹣跚地回到了天心观的山脚下。
    他整理了一下破旧的道袍,在紧闭的山门前,恭恭敬敬地跪下,重重叩首。
    “天心观不孝弟子明净,今魔功尽去,方敢重回山门!”
    他的声音沙哑,却透著一股释然。
    “特送上弟子尘净,天资绝世,以报宗门昔日培育之大恩!”
    当闻讯赶来的天心观老祖身影出现在山门处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山门前,只剩下酒道人明净早已冰冷乾枯的尸身,他脸上带著一丝满足的微笑,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夙愿。
    他身旁,是正好奇地睁大眼睛,看著周围一切的、面色红润的婴孩尘净。
    还有一个陈旧的酒葫芦,以及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写著三个古朴的字——《净魔功》。
    天心观老祖看著明净的遗体,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悲慟,长长嘆了口气:“痴儿,你这又是何苦……”
    酒道人明净,正是这位老祖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
    从这一日起,天心观多了一个辈分奇高,却又年岁极幼的天才小师叔(或小师祖)。
    更令人嘖嘖称奇的是,这个小小的弟子,竟能完全无视道观中那些森严的清规戒律。
    他每日都可以光明正大地饮酒,无人敢加以管束。
    於是,天心观的弟子们便经常能看到这样一幅奇特的景象:
    一个身形小小的孩童,时而捧著天心观那些深奥的传承道藏,看得津津有味。
    时而又抓著那个从不离身的酒葫芦,咕咚咕咚地灌上几口,小脸上露出满足的愜意。
    他两岁之时,言谈举止便已与寻常成人无异,聪慧过人。
    五岁那年,他甚至已经能够轻鬆点拨道观內那些修行多年的师兄师侄们的修行疑难。
    七岁,在第一次进行宗门秘传的药浴时,他便一举將全身的经脉尽数打通,臻至完美养身之境。
    其修行速度之快,天赋之高,震动了整个天心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