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道依告別了二叔和大哥,揣著满心的欢喜,脚下生风,一路哼著小调回到了灵植岛。
    然而,刚踏入自己那片熟悉的药园,她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她的师尊灵禾真人正站在园子边上,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而在药园中央,她那几棵宝贝得不行的剑果树旁,正围著五个穿著统一粉色衣衫,身材矮小,长相……颇为奇特的老头。
    五个老头正对著她的剑果树指指点点,爭论不休,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后园。
    云道依心中咯噔一下。
    桃林五怪!
    他们怎么提前来了!
    只听一个髮根都快掉光,鬍子却像老树根一样盘结的老头吹鬍子瞪眼。
    “胡说八道!灵植之道,根基为王!此剑果树,当以养根为主,深扎地脉,汲取大地浊煞之气,方能孕育出厚重无锋的地道剑理!”
    这是桃根怪。
    旁边一个腰杆笔直,身形如树干般敦实的老头立刻反驳。
    “放屁!根乃基,干为主!主干不壮,何以撑天?当以秘法催其主干,使其蕴含生生不息之力,结出的剑果才能剑意连绵,后劲十足!”
    这是桃干怪。
    一个枝节横生,手臂比常人长了一大截的老头也加入了战局。
    “你们都只看到了其一,未见其二!枝繁才能叶茂,枝条乃剑气疏导之脉络!当促其分化万千枝节,每一枝都对应一种剑招变化,如此方为大道!”
    这是桃枝怪。
    “短视!短视!叶乃灵气吞吐之门户,光合造化之关键!万千剑理,皆由叶片转化天地灵气而来!当培养其叶,使其叶脉如剑纹,方能结出最精纯的剑道之果!”
    说话的是一个满头绿油油,仿佛一片巨大树叶化形的老头,桃叶怪。
    最后,一个脸上褶子多得像桃瓣,打扮得里胡哨的老头捏著兰指,尖著嗓子总结陈词。
    “都闭嘴!你们这群粗鄙之人懂什么!美!才是最终的追求!此树当以蕴养灵为重,开之时,剑意与美感融为一体,结出的果子才能摄人心魄,直指剑心本源!”
    这是桃怪。
    五个元婴尊者,就为了她这几棵一阶小树,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
    灵禾真人在一旁,连插句话的余地都没有。
    见到云道依回来,五道目光“唰”地一下,齐齐锁定在她身上。
    “你就是云道依?”
    桃怪第一个飘了过来,绕著她转了一圈,嘖嘖称奇。
    “嗯,是个好苗子,水灵灵的,比我那些徒子徒孙好看多了。”
    桃根怪则直接开问:“小丫头,我问你,若要培育一株『九幽地火莲』,如何保证其根部不被地火灼伤,又能最大限度吸收火毒?”
    这问题刁钻至极,涉及水火相剋与相生的转化。
    云道依却连想都没想,张口就来:“於其根部三尺外,布『玄水龟息阵』,再辅以『寒玉髓』为引,引地火之力淬炼根须,使其向死而生,自成『火浣根』,则无虞矣。”
    桃根怪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桃叶怪紧接著提问:“如何在一片贫瘠沙地,种出三阶灵植『青罡木』?”
    “引风煞入土,以沙砾磨其表皮,刺激其生机,再以妖兽之血浇灌,七七四十九日,可成。”
    桃枝怪、桃干怪也相继发难,问题一个比一个偏门,一个比一个艰深。
    云道依对答如流,甚至还能举一反三,提出几种不同的解决方案,听得五个老怪物眉开眼笑,满意得不得了。
    “好!好!好!”
    桃干怪拍著巴掌,“理论扎实,涉猎之广,远超我等预料!小丫头,放出你的炼气,让老夫看看你的根基如何。”
    云道依依言照做。
    一股浩瀚博大,生生不息的气息从她体內散发开来,隱约间,仿佛能容纳万法,演化万道。
    八寸!上品道妙长生气!
    “嘶——”
    五个老怪物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云道依的眼神,彻底变了。
    “八寸上品炼气!”桃怪惊呼出声,“此等炼气,似能包容万物万道,道妙无穷,生机无尽,与我灵植之道简直是天作之合!”
    桃干怪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灵禾真人,又很快摇了摇头,他看得出,这並非灵禾真人的手笔。
    云道依说:“我三姑帮我重塑根基,才修成这八寸上品道妙长生气”
    “能助人重塑根基,逆天改命至此……云鹤丹宗,真乃我人族万古奇才!创剑丹,助重修,此等功绩,必將名垂青史,与日月同辉!”桃枝怪说。
    桃干怪看著云道依,眼中满是炽热:“小丫头,你三姑之丹道,已然通神。但你的路,未必不能比她更宽!”
    “若你能將我等五人衣钵尽数继承,融会贯通,再辅以你云家这等绝顶的上品炼气与纯阳传承,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这番话,让一旁的灵禾真人心中五味杂陈。
    云道依办完了正事,对著五位新师尊行了一礼,便转身跑向岛边。
    她站在崖边,深吸一口气,施展出最基础的腾云术,小小的身影晃晃悠悠地飞离仙岛,悬停在万方湖上空。
    “阿玄!阿玄!出来干活啦!”
    清脆的喊声在湖面迴荡。
    “昂——!”
    湖水轰然炸开,一头小山般的巨龟浮出水面,正是云家的护族神兽,贔屓阿玄。
    阿玄一看到半空中的云道依,那巨大的龙首上,竟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无奈和……畏惧。
    “阿玄,我马上要出远门了!”云道依像个小大人一样,背著手训话,“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可千万別忘了!”
    “那几株龙血珊瑚,每天要用你的龙血餵养三次!还有那片龙涎草,记得天天去吐口水!要是回来我发现长得不好,哼哼!”
    岸上,桃林五怪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贔……贔屓!是真龙九子之贔屓!”
    “血脉如此纯正!这……这云家到底从哪儿弄来的?!”
    “用龙血养珊瑚?用龙涎育灵草?暴殄天物!不,这是何等奢侈的奇思妙想!”桃根怪说话间,连忙將自己的话锋转变。
    五位元婴尊者,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被反覆碾碎,重塑,再碾碎。
    最终,在五怪近乎绑架般的热情簇拥下,云道依依依不捨地与家人告別,踏上了前往桃林学宫的旅程。
    湖面上,阿玄看著那道远去的身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把这个小瘟神送走了!
    天知道这几年,它过的是什么日子。
    今天让它用龟壳去撞击金铁硬木,测试什么“金行剑意共鸣”。
    明天又让它沉到湖底最深处,憋著气,感悟什么“水行剑意之柔韧”。
    后天再让它放一点血去尝试培育龙魂。
    虽然这些折腾对它造不成什么实质伤害,但那种精神上的暴击,简直是满值。
    阿玄巨大的脑袋上,充满了大大的困惑。
    它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个连踏上它龟背都不敢的小丫头,是何等的害羞胆小。
    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如此自信飞扬,脑子里全是些天马行空的鬼点子,甚至……有点无法无天了呢?
    到底是谁!把她教成这样的!
    崖边,灵禾真人目送著云道依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心中悵然若失。
    从今天起,她便不再是这孩子唯一的师尊了。
    她一身所学,早已被这孩子“榨”干。
    近来能继续指点她,灵禾真人自己都清楚,那是有灵植一道的绝顶高人在暗中相助,將那些她都未曾接触过的深奥知识,通过她的口,传给了道依。
    这个她还好友人情收下的小徒弟,终究是在她阴差阳错之下,被送上了一个她连做梦都想像不到的宏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