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內,那金戈铁马的异象渐渐收敛,尸山血海的幻象也隨之消散。
    云江注视著道种空间內,那个刚刚开闢出一番新天地的后辈。
    云道真,这个孩子,就像一个执拗的叛逆者。
    家族明明为他铺就了一条通往天道筑基的康庄大道,平坦而辉煌,他却偏偏要拐进旁边一条荆棘丛生、前路未卜的野径。
    但这,不正是家族存在的意义吗?
    云江心中生出几分感慨。
    他缔造云家,並非要製造出一群循规蹈矩的傀儡,而是希望每一个云氏子弟,都能拥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与底气。
    家族是他们的后盾,是他们的港湾,更是他们敢於去闯、敢於去试错的资本。
    当这些走上不同道路的子弟们成长起来,他们又会为后来的族人,开闢出更多的选择,让家族的传承如百川归海,愈发浩瀚。
    云道真选择的这条路,註定不会好走。
    【三阶下品人物传承卡·古今飞將】的传承,霸道而复杂。
    无论是霸王的勇战,兵仙的谋略,还是飞將军的坚韧,其核心都离不开一个“战”字。
    这传承的力量源泉,便是那战场之上,由万千生灵的死亡与意志匯聚而成的兵煞血气。
    即便如今走了道种体系,这一核心需求也未曾改变。
    道种的成长,不仅需要云道真对兵家大道的感悟,更需要海量的兵煞血气作为养料去浇灌。
    没有经歷过铁与血的洗礼,他的道树难以完全成长起来。
    可问题在於,云道真如今不过一阶。
    仙界种族的战爭,哪怕是规模最小的,参与者也至少是金丹真人。
    让他现在就上战场,无异於让一只绵羊衝进狼群。
    送他去万山关、天妖关那样的关隘?云江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种地方,说是歷练,实则是各大种族之间心照不宣的“绞肉机”,用来磨礪底层修士,同时消耗过剩的人口。
    真正的天才与核心弟子,很少会被扔到那种地方。
    就算要去,也得等到云道真修至二阶筑基,有了些许自保之力再说。
    思来想去,云江想到了人道悬空界。
    那里的確是锻炼云氏子弟战斗技巧与指挥能力的绝佳场所,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在人道悬空界中歷练的身躯,乃是由悬空界规则凝聚而成,並非真身。
    用来悟道、推演兵法自然是事半功倍,可战斗结束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根本无法汲取到一丝一毫真实的兵煞血气来滋养道种。
    看来,云道真终究还是要踏上真正的战场。
    “也罢,不急於一时。”云江心中有了计较。
    先让他去一些古代战场遗蹟中探索,那些地方残留著上古大战的煞气与战意烙印,虽不如真实战场那般浓郁,但对於一阶的他而言,已是极佳的悟道与初步滋养道种之地。
    待他筑基之后,未来究竟是前往边关,还是深入妖域,亦或是另寻他法,就让他自己和云虎、周星洛夫妻俩,以及云通慧去商议决定吧。
    心念一动,云江將云家从薪火圣殿获得的一些兵家传承,以及自己早年抽到的一些相关卡牌传承也给了云道真。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这孩子既然有“人定胜天”的雄心,那便让他自己去走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
    光阴流转,岁月如梭。
    自云氏称霸九域,三百余年的光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云上仙宫,无量仙山之巔,云氏祠堂內。
    一个身影佝僂,满头白髮的老者,步履蹣跚地走入祠堂。
    他便是云济,云家唯一的二代子弟,也是整个家族活著的歷史。
    他见证了家族从一个小家庭,一步步成长为如今的九域霸主。
    他的修为,早已在近两百年前就臻至筑基期巔峰,距离金丹大道,不过一步之遥。
    以云家如今的资源,再加上先祖的暗中扶持,他突破金丹的机率並不算小。
    一旦功成,便又是八百年寿元。
    可他放弃了,放弃了继续突破,放弃了使用道术传承卡將自身底蕴提升,放弃了那遥远却並非没有希望的元婴之路。
    他点燃三炷清香,恭敬地插入香炉。
    熟悉的场景变幻,他並未出现在那尸山血海的幻境战场,而是来到了云龙他们获得传承时那个小院。
    院子里,一个年轻的身影正悠閒地躺在摇椅上,轻轻晃动。
    云济整理了一下衣冠,躬身下拜。
    “不肖后辈子孙云济,拜见先祖。”
    云江睁开眼,看著眼前这个几乎走到了生命尽头的老人,问道:“你就不想继续见证家族的发展,继续执笔书写那部《仙谱纪元》?”
    云济说道:“《仙谱纪元》自有家族的后辈子弟接替我写下去。先祖,家族的歷史,不应只由我一人来书写,每一个时代的族人,都该有他们自己的记录者。”
    “先祖,我若突破,对於家族而言,並非好事。我的底蕴,我自己清楚。”
    “若是连我这样的底子,都能在家族的帮助下强行堆上金丹,只会让后来的族人们產生一种错觉——无论自己有多差,都有家族和先祖托底。”
    “家族越来越大,这样的风气一旦形成,只会拖垮家族,白白浪费无数宝贵的资源。”
    “先祖,最重要的是,我想去看看。我想仔仔细细地看看,那些在丹火道界的云氏子弟,看看我云氏的血脉,是如何在那三百多座下界,建立起一个横跨诸界的大明皇朝。”
    “梦境之中,我已在香火神域与云炎说好,待我魂归之日,他便在我的见证下,突破五阶!”
    云江静静地听著,没有劝说,也没有反驳。
    一如当年,他不去反对云道兴一样,他尊重每一个云氏子弟发自內心的选择。
    云氏称霸九域三百余年,在丹火道界,由於时间流速不同,云氏子弟已传承到了第二十九代。
    云炎,为了等待一个合適的契机,为了將云氏的根基打得更牢,为了能让那些等待多年的四阶巔峰尊者们能一同突破五阶,他硬生生压了两百年(丹火道界时间)没有突破。
    现在,是时候了。
    云江的身影在云济的视野中缓缓淡去,而云济眼前的景象却没有回归祠堂。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云雾繚绕的仙境,脚下是生机勃勃的药园。
    不远处,一个气质清冷的女子正在打理著灵草,正是他的女儿云鹤。
    另一边,一个豪迈的身影正与一个醉醺醺的老者对饮,正是他的儿子云龙,与他的老友李平湖。
    他们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齐齐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而在云氏祠堂之中,云济的身躯依旧保持著躬身拜祭的姿態,面带微笑,生机却已然断绝。
    香炉中,三炷清香刚刚燃过一半。
    这位见证了云家从微末崛起,书写了家族数百年辉煌史诗的二代老祖,心满意足地魂归家族香火神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