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死斗
    扩大矛盾。
    儒家总是善于把其他人绑到自己的战车上。
    如果说法家是公认的匡正乱世的支柱,那墨家守定的便是人世间另一道警戒线。
    世人朴素的道德标准。
    要“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弊”,要诛灭的是一切邪恶残暴。
    在春秋战国时期,那些寻求变法图强的国君、鼎臣都在墨家诛暴之列。
    哪怕是为了国富民强,只要列国中出现邪恶和残暴,墨家便会出手。
    就比如李悝变法、吴起变法,在邪恶的鲜血中失败,韩国申不害、齐国齐威王、秦国卫鞅变法,都充满了杀戮,墨家都曾出手。
    在墨家的道德观中,天下没有变法固然不行,然则没有抑制变法暴行的霹雳力量更不行,那样只会让暴君酷吏甚嚣尘上。
    很多时候,墨家诛暴都不会成功,可就是那份坚毅态度和无畏决心,时常让春秋战国的霸主、雄主、鼎革之臣为之忌惮。
    秦汉以来,墨家隐居山林,诛暴之事大减,成功的次数更是寥寥,中外两朝公卿大夫、列侯亲贵、宗室大臣都忘记了墨家、诸子百家铲除暴政的力量了。
    至圣世家孔家之亡,却重新给所有王公敲响了警钟。
    这人间世事,有剑不用,无剑可用,是两回事。
    显然,墨家、诸子百家的手上,仍掌握着“剑”!
    此刻的宣室殿上,大多数朝臣可是从陛下执政时期走来的,在那个酷吏政治阶段,他们里的多数人很难以兼爱天下的博大胸怀为官,力求为天下带来平和康宁,不说治世中血腥暴行,但也没几个温和自重,说一句“暴官”,根本不为过。
    如今,墨家、诸子百家又开始杀人诛暴,即或它没有对其他人动手,但也不能不让两朝官吏警醒。
    治经博士褚大的话虽说暗藏私心,但对于这样的残暴私刑,朝廷不应该给予惩戒么?
    大殿上的气氛,有了明显的变化,碍于上君对诸子百家意味不明的态度,没人敢于奏言。
    低声细语的交谈,直指站在外廷朝列中世居清庙之守的太常丞、墨家下代巨子索庐参。
    索庐参也不负墨家身份、气概,主动迈步而出,“中大夫、治经博士,以二位的想法,朝廷该怎么做呢?”
    中大夫儿宽在褚大救阵之后,也稳住了心神,毫不掩饰仇恨道:“追查禁制武器来源,再予以收缴、销毁,方使天下太平!”
    不论是共功制,或是屠戮至圣世家,墨家的作用都不小,可以说,就是墨家在组织、指引百家对儒家的攻伐。
    儒家对墨家的忌惮有二,一,组织度,二,那些古怪且威力巨大的武器。
    组织度不必多说,包括儒家在内的其他学说门人,如同一个个松散却有集体认识的联盟,而墨家中人,却像构造严密的器物,同心同德,仿佛一个整体。
    至于武器成果,莫过于在战国时期,楚国欲攻宋国,墨子得知后,带领弟子日夜兼程前往宋国,传授守城之术,并制作了多种防御器械。
    面对楚国强大的军事力量,墨子凭借其精湛的防御策略和器械,成功挫败了楚国的进攻,使宋国免遭侵略。
    以弱守强,是墨家的立身之本,也是之前儒家始终不敢太过逼迫墨家的原因,只能一点点施计削弱。
    现在儒家都这样,在就无所谓了,你亡我圣京、圣族,我打你立身之本,下次搏杀,就可以死斗了。
    就在这时,御史大夫张汤从绣墩上站起,朝着御座躬身下拜,“上君,臣请禁民间刀兵、弓弩!”
    法家适时一击。
    索庐参面色一沉,儒家强盛时,就是墨家、法家共同的敌人,儒家没落时,墨家立刻便成了法家的敌人,下手狠辣且致命。
    “上君,十个盗贼拉满弓,蓄上弩,能使上百名官吏不敢向前,故臣请诏禁止老百姓携带、拥有弓箭、弩矢,以利于地方之治。”张汤恭声道。
    弓、弩的杀伤力和使用限制根本不成正比,而人又容易被情绪左右,私刑杀人。
    最关键的是,诸子百家和百姓家中私藏弓弩,一旦落草为寇,会增加地方官兵捕寇的难度。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不外如是也。
    “御史大夫,下官以为不妥。”
    索庐参立言反对道:“上古圣人制造兵器,是给百姓防身之用,并不是为了相互攻杀,而是用来制止暴力、诛讨邪恶。
    秦朝兼并天下,销毁兵甲,折断刀锋,后来黎民百姓百姓用锄头、棒槌等相互攻击,犯法之人日益增多,盗贼防不胜防,终因大乱而亡。
    所以,圣明的君主对百姓施以仁政而治世,不在减少防范和禁令,因为知道那是靠不住的。
    圣明的君主用射礼教化百姓,没听说过禁止携带弓箭的。
    况且禁止使用弓弩的原因,是为了防止盗贼用弓弩攻杀和劫掠。
    攻杀、劫掠是死罪,却不能禁绝,说明那些大奸大恶之徒对律法并不退避。
    如果朝廷禁制普通百姓持有弓弩,却无法杜绝盗贼得到弓弩,这样一来,不仅没有减少地方官兵捕获盗贼的难度,反而让我大汉朝守法之民失去了抵御盗贼的能力。
    上君,臣以为禁绝弓弩,当慎之又慎。”
    一番话,不是在对张汤说的,全是在对刘据说的。
    秦朝销毁天下之兵而铸十二铜人,但仍免不了二世而亡,一国之乱,不在刀兵,而在人心。
    刘据望向了似是睡着了的丞相公孙弘,“老相国?”
    “臣在。”公孙弘立时答道。
    “你以为呢?”
    “臣以为诸位大臣说的都有道理。”公孙弘答道。
    兵是人胆,血性所在,禁武不在禁武,在禁万民血性,“一国稳定”、“一国血性”,如何取舍,连老丞相都不知道了。
    但见张汤、儿宽等人又有所动,刘据摇摇头,笑道:“既然连老相国都不知道,那便让‘武者’来做抉择吧。”
    忽闻殿外一声高喊:“墨家巨子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