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虎近些时日,心神几乎全然沉浸於寧家送来的那十几册剑法秘籍。
    白日里与人搏杀,真气消耗如流水。
    归家途中,看似步履平稳,实则六识全开,警惕著每一丝风吹草动。
    回到府邸,与云鹤、石晨短暂嬉闹片刻,便一头扎入自己的僻静小院。
    灯火摇曳。
    他手持长剑,不知疲倦地演练。
    每一招,每一式,都在脑海中被拆解、重组,与自身所学的青城剑法反覆印证,试图融会贯通。
    他只觉得自己很累,非常累。
    眼皮重若千钧。
    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终於,他再也支撑不住。
    倚著冰凉的石桌,手中紧握著剑,云虎就那样沉沉睡去。
    意识旋即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诡异的是,他觉得自己依旧在练剑。
    一本本剑谱在墨色深沉的虚无中自行翻开。
    书页无风自动,化作无数光影人形,演练著一招招精妙绝伦的剑式。
    云虎的手臂,竟不由自主地隨著那些光影人形比划起来。
    一遍。
    又一遍。
    他不记得自己究竟练了多久。
    仿佛光阴在此地失去了意义。
    身体不知何为疲惫。
    精神却处在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態。
    那些平日里艰涩晦暗、难以参悟的剑招关窍,此刻竟如冰雪消融,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
    突然之间!
    他手中的剑,或者说,是他意念之中凝聚的那柄剑,爆发出万丈毫光。
    那剑光恢弘浩大,神圣磅礴,宛若开天闢地之际诞生的第一缕晨曦,猛然撕裂了眼前无尽的黑暗。
    光芒散尽。
    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巍峨青翠的山脚之下。
    山势雄奇险峻,云雾自山腰繚绕而上,如梦似幻,宛若仙境。
    一个身著朴素青衣、鬚髮皆白的老者,正含笑凝视著他。
    老者身后,是一座古朴至极的山门。
    门楣之上,龙飞凤舞地鐫刻著三个古篆大字:青城山。
    云虎心头剧震如擂鼓!
    一个念头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般划过脑海!
    这,莫非就是传授他青城剑法的那位云家先祖?!
    “孩子,你想学剑?”老者的声音温和慈祥,却仿佛带著一股洞察人心的力量。
    “想!”云虎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因难以抑制的激动而略显沙哑。
    “不怕苦?”老者再问,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
    “不怕苦!”云虎斩钉截铁,字字鏗鏘。
    “不怕痛?”老者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不怕痛!”云虎的回答掷地有声,眼神坚定不移。
    “既如此,”老者微微頷首,温和的笑容不减分毫,“那便先学上一万种不同的凡俗剑法吧。”
    “我,等著你。”
    话音未落。
    眼前的青山。
    山门。
    白髮老者。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镜水月般破碎,消散。
    无边的黑暗再次將他吞噬。
    “先祖!先祖!”云虎在黑暗中拼命呼喊,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捞到一片虚无。
    云虎猛地睁开双眼!
    从那无边的黑暗中惊醒,口中依旧下意识地呼喊著。
    他大口喘著粗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浸湿了鬢角。
    映入眼帘的,竟是自家父亲云济和大哥云龙!
    那两张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与匪夷所思。
    他们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眼神复杂到让云虎有些心头髮毛。
    “爹,大哥,你们……”
    云虎话未说完,便被云济抬手打断。
    云济的嘴唇哆嗦著,似乎在极力平復內心的波澜。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著云虎的头顶上方,语气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虎儿,你……你方才……”
    云虎尚有些迷糊,依旧沉浸在方才那真实无比的梦境中。
    他顺著父亲的手指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就在他睡著的时候,一直默默守在他身旁的云济,最先察觉到了异样。
    起初,只是一缕缕微不可察的淡青色光晕,从云虎体內悄然溢出。
    那些光晕如同夏夜的萤火,在他周身繚绕,带著一丝神秘的气息。
    紧接著,那些光晕渐渐凝聚、压缩。
    竟化作一柄柄比绣针还要细小的剑影!
    剑影越来越多。
    密密麻麻。
    盘旋飞舞。
    却偏偏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最终,所有的细微剑影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指引,骤然向上一合!
    一张巴掌大小,闪烁著青金色奇异光泽的卡片,就那样凭空出现。
    静静悬浮在云虎头顶三寸之处。
    卡片之上,图案清晰可见。
    那是一座青翠巍峨的山峦,云雾繚绕,仙气氤氳。
    山脚下,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面带温和笑意,正静静佇立。
    老者身后,是一座古朴的山门。
    门楣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赫然正是“青城山”!
    这景象,与云虎梦中所见,竟是分毫不差!
    云济当时便骇得几乎魂飞魄散,一度以为自己忧思过甚,出现了幻觉。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稳住颤抖的身体,第一时间便衝出小院。
    將正在祠堂中吐纳修炼的云龙,急急叫了过来。
    云龙赶到时,那张闪烁著青金色光芒的卡片,依旧静静悬浮。
    云龙心中同样掀起滔天巨浪!
    一个深埋於心底、几乎不敢触碰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无比清晰的印证!
    他们三兄妹,果然都融合了一张神秘莫测的传承卡牌!
    他自己当初突破炼气期时,脑海中也曾有一张类似的卡牌虚影一闪而过。
    只是远不如云虎头顶这张这般凝实厚重。
    更不曾像这样主动显化於体外!
    如今看来,云虎体內的这张卡牌,其神异之处,远超他的想像!
    竟是主动浮现,显露真容!
    待到那卡片上的光芒渐渐隱去,最终化作一道流光,倏然没入云虎的眉心。
    云济和云龙父子俩,才如梦初醒般,长长地鬆了口气,背心已然被冷汗浸透。
    云虎听完父亲和大哥断断续续、却依旧难掩激动的描述。
    再联想到自己那个真实无比的梦境。
    他心中同样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他將梦中那位青城先祖的嘱託,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尤其郑重无比地提到了那句——“先学上一万种不同的凡俗剑法”。
    云济和云龙听得瞠目结舌,相顾骇然。
    良久的沉默。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突然,云济猛地一拍大腿!
    他的脸上涌现出一种混杂著狂喜、激动、以及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然神情!
    在云龙和云虎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他猛地一个转身,竟有些踉踉蹌蹌地冲向了家族祠堂的方向。
    “老祖!老祖宗哎!”
    云济“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而悲愴地喊道:“您老人家既已显灵,庇佑我儿云虎,也求您指点指点我这个不成器的后辈吧!”
    “云家如今风雨飘摇,我云济无能,困顿不前!求老祖垂怜!”
    “您要是不管我,我就在这儿长跪不起!求求您了,老祖!”
    他一边重重磕头,额头与青石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边念念有词,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撕心裂肺的恳求。
    云龙和云虎站在祠堂门口,面面相覷。
    皆是哭笑不得,心中却又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