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坑杀
    长安大起波澜,陇西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之中。
    李广的四世祖,是秦朝名将李信,在秦一天下中,曾率军击败燕太子丹,但在伐楚时,由于轻敌冒进、军纪松散,为楚国将军项燕大败。
    “楚人因随之,三日三夜不顿舍,大败李信军,入两壁杀七都尉,李信奔还。”
    李信伐楚失败后,秦王只好再请老将王翦出山,王翦率六十万大军破楚。
    后来,秦伐齐时,王贲为主将,以李信为裨将,在秦并六国后,李信被封为“陇西侯”。
    怎么说呢,李信本可以走向更高的将职爵位,但却倒在了统兵方式上。
    虽然过程比较“艰难”,但最后李信还是封了候的,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难封”吧。
    而李广似乎连祖宗那丁点的幸运都没有,时至今日,大汉、匈奴仍不知李广所领四千骑在何方。
    其子李敢领着三千骑在匈奴左翼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如果顺利的话,回到大汉,或该因功封侯。
    但这一切,都随着李沮谋反宣告结束。
    长安到成纪不过六百里,绣衣直指御史夕发而次朝至,于下日早以皇太子令接过陇西郡军政大权,封锁郡县所有郡县要道,给李家玩了个瓮中捉鳖。
    当然,张汤没有忘记长安、京畿附近的李氏宅院,破府、抓人,一气呵成。
    仅仅数日,在大汉境内的所有李氏族人全部押解到渭水河畔。
    御史大夫张汤和廷尉卿边通分别带领一班干练吏员,对谋反罪犯进行清理,按照主谋、从犯、嫡亲、五服、妻族,将人犯分为五类分开关押,一一录下口供。
    这件事做了整整三天,三天中,义纵的亲眷族人也纷纷押解到渭水河畔,其他听从跟随李沮、义纵参与谋反的南军将士和左冯翊部曲,只要是通过覆盎门踏进长安城一步的,张汤一个都没有放过。
    事涉威权,皆予株连,边通看着大体算出的诛杀人数,为之心惊胆颤。
    三万人以上。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就是死伤再多人,也不会有任何人说三道四,也不会有任何人沮丧动摇。
    可这是刑杀,是国法杀人,几十人、几百人,乃至上千人也就罢了,一次杀数万名人犯,这实在是旷古未闻。
    春秋末年,三家分晋前,韩赵魏三族联合擒杀智伯,一次杀智伯家族二百余口,天下震惊。
    然则,那是和诸侯战争一样的部落集团间的战争,人们并没有将它看成刑杀,在汉朝以前,仅秦国、秦朝有数以百计、千计、万计地斩决罪犯。
    秦朝在秦始皇帝手中,变成了“暴秦”。
    汉朝要在上君手中,变成“暴汉”吗?
    张汤看出了边通的恐惧,皱眉道:“子肃,如果不这样做,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边通望着张汤,无法回答。
    “后果则只有一个,上至诸侯王,下到巨商大贾,所有因为上君新政变革受到损失的人,都会尝试谋反,到时候,天下皆反,上君纵使全部将之镇压,我大汉的中兴也会戛然而止,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古人的典训,你坐在廷尉卿的位置上,要牢记这一点。”张汤教导道。
    义纵、李沮不是不知道造反是什么结果,南军中的李家死忠和左冯翊的铁杆部曲,也不是不知道提兵进长安,往未央宫杀去是什么意思,但这些人都义无反顾做了。
    义纵、李沮是被迎回皇帝后,陛下的赏赐蒙蔽了双眼,而李家死忠、义纵铁杆部曲是被过去的恩义和将来的扶龙之功火热了内心。
    所有的谋反者,没有什么主从之分,这就是群赌徒,压上了自己、亲人、宗族,去搏一个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如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败,也是鸡犬升天。
    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勾销李家、义家等等人家的名字,送其“升天”。
    一旦有了仁慈之心,高抬贵手,放过了造反者、或者亲眷、或者族人,就会激发更多人冒险的心。
    被打落王冠的诸侯王,被新制问责的朝廷官吏,被高税损失的巨商大贾……被共命抄家的儒家士绅,甚至被流放在外的皇帝陛下,都可能群起造反。
    和可能的亡国动乱相比,这几万人死不足惜。
    边通点点头,长嘘一口气,“大司空,这么多人,该怎么杀?”
    长安城,可能整个大汉都没有这么多刽子手,如果是斩决,可能要分好几批来杀。
    “此地就你我二人,子肃,我不妨把话明说了,李沮、义纵与其说是谋反,不如说是意欲复辟。”
    张汤道出了李、义二人的真实图谋和罪状。
    这么点人造反,李沮、义纵哪怕疯了都干不出来,只能是想助失位的陛下复位。
    但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天家父子之争,直到今日,上君依然是接受陛下诏令,当国执政,而没有丝毫篡、夺,至少在大汉百姓看来,陛下、上君父慈子孝。
    做父皇的,入野悔改,做儿臣的,上位纠正父皇的过失,父皇儿臣的,似乎都不怎么在乎那个皇位。
    这也是华夏历来的继承观念,越在意的东西,越要表现的不在意。
    上君是个立志要在方方面面为后世做表率的君主,孝道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李沮、义纵的行径,几乎撕破了天家的虚假,也就难怪上君会如此之恨。
    支持陛下没问题,为陛下做事,对上君阳奉阴违,小心一点,伪装的好一点,只要不被查出罪行,也不是特别大的问题,小则问责,大则罢撤而已。
    偏偏地,大张旗鼓领兵要“清上君”,这就自作孽不可活了。
    边通面露为难,“从重从严?”
    “是。”张汤不假思索道。
    “那该是什么重法?又是什么严法?”
    “子肃可曾记得秦始皇帝如何惩处六国复辟之人?”
    张汤幽幽之音,令边通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喉咙为之滚动,艰难道:“大司空是说…说…坑杀?”
    (本章完)